千百化一

我没文化
微博 http://weibo.com/u/2626409787/

【伪装者】【双毒/楼风】葡萄成熟时(之十)(完)

完结啦,该说的已说尽,本节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温情注脚。

之一 之二 之三 之四 之五 之六 之七 之八 之九

都这时候了,BGM当然要上这个了。


10

明楼没有动。

王天风等了一会儿,没有听到预料之中的脚步声。

“你真以为我不会上报?”他笑了,“我监视你三年了,明大少爷,这会是一个让戴局长惊喜的结果,证明他怀疑你这么久不是空穴来风。”

明楼慢慢走近,王天风仍然靠在床尾坐在地板上,此时仰着脸看着他。室内窗帘拉得严实,是以外边惨淡的冬日阳光也没有照射进屋内。

明楼蹲在他面前,握住他冰凉的手。“对你自己仁慈点吧。”他声音里有种前所未有的温柔,“至少,就今天一天。”

王天风突然感觉疲倦铺天盖地地向他袭来。他闭上眼睛,模糊地想着,明楼,明楼是谁?明楼是他亲自招进蓝衣社的骨干成员,没有受过正规军校训练,只会点西洋拳击的皮毛,不过脑子挺好使,擅长伪装、应变。明楼是上头安排给他的生死搭档,也是戴笠指明给他的调查对象,目前看来,他在加入蓝衣社之前就已经是共产党了,所以刺杀日本人的行动,他身先士卒;清剿共产党的行动,他也一马当先。他知道军统在上海的十几个情报站,其中,有三个存有现正清剿的共党名单。他经手过三份密码本,其中一份现在还在使用,若他窃听完全可以得到他们未来三个月的行动部署计划——

明楼在他耳边说:“别想了。”

王天风抬眼看他,笑着摇摇头,表情比刚才缓和得多了。

明楼便也在他旁边坐下,伸出手,把人揽到怀里来。王天风没有躲闪,像是真把他刚才那句话听进去了,此时放任这个刚刚还和他针锋相对、打成一团的人拥抱着自己。

——明楼是明家大少爷,学历也高,习惯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,一开口讲话就是礼仪客套,一笑起来像戴上了面具。明楼很在乎他的家人,他的亲大姐明镜,他收养的那个小孩子明诚,他们家最小的那个毛孩子明台,他都放在心里,努力充当着一个遮阴避雨、顶天立地的大哥角色。明楼是巴黎大学经济系新聘请的讲师,他在台上讲课的样子风度翩翩、从容不迫,假如在和平年代,他大概也会做个人模狗样的大学教授,行云流水地讲九十分钟,末了潇洒地拍拍大衣领口的粉笔灰,优雅地转过身来,手抵在讲台上问满堂的学生:“还有什么问题吗?”

只可惜——又或许没什么可惜的。


“一九二五年冬天,我刚开始读研,我的助教是中国人,我们很谈得来。”明楼开口了,截断了他的思绪,“他有次问我要不要去读书会,我去了,那就是巴黎的共产主义小组,至今它也没有个确定的名字。我去的时候那个小组已经颇有规模、很有秩序。我们讨论现今的中国、现今的党派,讨论着什么思想才能救国。在那里我结识了很多有识之士,我还惊奇地发现他们之中不少是我的同学。”

王天风对这段坦白沉默不语,他的脑袋垂下去,十分疲倦地靠住了明楼的肩膀。作为回应,明楼把他冰凉的手揣进怀里握着、暖着,王天风也任他如此。

“一九二九年,我博士毕业,准备回国。组织上就顺势派我加入蓝衣社,因为我们当时并不知道蓝衣社的性质,我实际上是去刺探军情。每次任务,我都会把相关内容汇报给我的上线。通常我不会得到进一步指令,上线也只把我的汇报当成资料收集。半年后,一直沉默的上线向我发来消息,说蓝衣社即将对上海的红色情报站展开清剿行动,叫我保护伪装为上,最好离开是非之地。从接到讯息开始的两个月内,我一直在铺垫。我暗示说巴黎来函要我做讲师,我暗示说我在那边有人脉,可以吸收更多人加入组织,不能让旅欧同学会全被共产党抢了去,诸如此类。”

“你那个上线呢?”王天风问。

“他死了。”明楼说,“死在你们那场代号‘飓风’的行动中。”

“飓风——我记得是在你离开上海后的一个月以后。”

“是的,我在大洋彼岸听到这个代号,我甚至以为是你主持的这次。不过他们说戴笠亲自带人动的手。”明楼说,“那时我就知道,我得装下去,在蓝衣社,我只能为党国效忠。”

王天风道:“你在为国家效忠。”

明楼纠正道:“你我在为国家效忠。”

王天风侧头望着他,似笑非笑,半晌说道:“你这是将前因后果、甚至你的底牌都给我看了。”

明楼说:“我很累了,你也很累了……再兜下去,恐怕哪一天我们弄死了彼此,还不知道是为什么。”

“要不要打个赌,”王天风玩笑道,“看咱俩谁先弄死谁。”

明楼也跟着笑了,手上不由自主地去摸对方的头发,理了两下,停了手。“你啊,打架行,也耐得住潜伏的寂寞,可真要是当面实打实地装起来,你装不下去。”

“对,你明楼就跟变色龙似的,一会儿一个样。”

“可是我都已经坦白了,你还藏着掖着。”这话听来竟有点委屈了。

王天风于是说道:“四个字,知遇之恩,又或者加上四个字,救命之恩。一九二四年冬天,重庆到黄埔的路上,我几乎成为饿死、累死在路边的人之一,又几乎不明不白地被混战的军队当做探子枪毙。我向戴老板发誓跟从他带领,信蒋拥蒋,于党派和主义上,不作他想。”

明楼沉默了一阵。“希望有一天船沉的时候,你能来得及跳船。”

王天风抬起头来,凝视着他。“先沉的必定是日本人的船。”

面对他的坚决,明楼感到的的确确已言尽于此了。“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。”他正色道。

王天风道:“我不会动你的家人。”

明楼说:“不是这个。”

王天风挑起眉毛。

“别把自己淹死了,行不行?”

“我可是会游泳的人。”王天风意有所指,“而且说不定游得比你好多了。”

明楼好像打定主意要把这个比喻说到底一样。“会游泳的人,也架不住存心想溺水。”

王天风推他一把:“就不能说点吉利的?”

明楼扬了扬嘴角,站起来,去厨房里拿那瓶前两天王天风出去买的红酒,复又回来,重新坐在地板上。

“那就说点风花雪月。”


这情景多少是有点荒诞的。

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下来,他们两人坐在地板上,也不拿杯子,就对着那瓶酒你一口我一口地喝。默不作声地喝下去小半瓶之后,胃里暖和起来了,话匣子也就顺理成章地打开了。

“刚见面的时候,我还以为你很能打架,没想到徒有身高,只是个绣花枕头。”

“你倒好了,直接从枕头底下抽刀,一招一式都不要命的打法,知道的说你这是考验人,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有仇呢。”

“杀人要我教,格斗要我教,什么都得我教。还不如把你塞去军校回炉再造。”

“现在徒弟能制住师父了,这不就够了。”

“那是我现在有伤。”

“你不得不承认,力气大在打架的时候确实有用。”

“但干这行不能只需要力气。”

“我以为配合这么久了,你对我的脑子至少应该是认可的。”

王天风听到这话,转头看着他说:“明楼。”

“怎么?”

“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吧。”

“凭什么呀,你刚才都没答应我说的。”喝多了的明家大少爷有点像酒后耍赖了。

王天风神色一敛,沉声说:“你答应不答应。”

“你说。”

“你得坚持下去、坚持到底。”他说,“因为你能楔入敌人心脏,而我们其他人,只是伤及日本人发肤的快刀罢了。”

明楼伸手重重戳在他心口。“你,跟我,都是棋子,没有什么弃车保帅之说——”

王天风打断道:“我不会揭穿你,你对军统还有用,换句话说,军统对你还有用。”

明楼笑了,笑容苦涩。“你知道你在向我要求什么吗?”

“我在要求你看大局不看主义。”

明楼摇头道:“你在要求我做坚守到最后的人,在泥泞里、在黑暗里,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阳光了。”

“活着,终有一天,你能走到阳光下。”

“但愿你自己也能记得这句话。”他凑近了,有些恶狠狠地说道。

王天风闭上眼睛,明楼说得对,他们都太累了。

所以对方这次吻上来时,他没有一丝一毫地反抗,反倒是向自己的搭档打开了身体,全盘接受了那种可称为暴戾的掠夺——明明他才拥有一个海上暴风雨一般的名字,明楼应该不动安如山,沉稳地做他的舞榭歌台、雕梁画栋。

只是雕栏玉砌应犹在,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。


早上明楼醒来的时候,王天风已然走了,带走了所有个人物品和那只小小的行李箱,没有留下任何字条,只留给他一个没洗的空盘子。

他显然是早起自己做了早饭,而且只做了一份,倒是连脏盘子也要留给他洗。

明楼一边洗着盘子,一边有些想笑,又有点想骂人。

王天风从来都这样,一意孤行、自以为是,不给他留任何选择。

而且为他算好了每一步。


一九三五年冬天,明楼启程回上海,故意搞得声势隆重,着力强调他归国学子、经济学界说话有分量的知识分子形象。阿诚跟随在身侧,他三年前从伏龙芝出来后便移居法国,行事低调,成为共党行动组里一个沉默的代号青瓷。为了不惹人怀疑,明面上,他选修了明楼担任讲师的课程;暗地里,他听从明楼在行动组的指挥。

三年又三年,热闹闹完了,明楼自然要和军统方面久未牵头的上线会面。上线通知他去见上海站情报科科长,见面地点安排在一家赌场的会员俱乐部。

这是跟赌撇不开关系了。明楼一边想着一边推开俱乐部雅间的门。

见到坐在赌桌一边的人,他一下子愣住了。

王天风穿一身西装,坐在那里被灯光一晃,看起来简直不像他了。

“这个地界洋人多,要想融入,没法穿别的。”

明楼笑了,走近几步,仿佛想要看清他眼角多了几层细纹。“升官了?”

王天风道:“是卸任。“

“去哪里?”

王天风没有直接回答他,只是把桌边一瓶红酒连带一只玻璃杯推过来。“这是庆祝你新官上任。”

这回倒是有了杯子,明楼便走上前去,倒了酒给他,也倒了给自己。

王天风转着杯子,明楼先尝了,皱起眉:“不如在巴黎公寓的那一瓶,早知我多带些回来。”

“南田洋子不是好对付的,你小心。”王天风正色道,“另外,不用我提醒,你知道该拿那些名单和据点做什么。现在共产党和我们,一致对外。”

明楼便也同样打起了官腔:“前任上海站情报科科长的话,令在下受益匪浅。”

这话说来,仿佛隔着一层什么,又有几分两人之间熟悉的调侃意味。三年以来,明楼极少听到有关王天风的消息,这一见面,顿时涌动起些许谈论近况的情绪。这种淡淡的情绪好似前任分了手,却忍不住喝一杯追往昔看如今。

可惜王天风并不这样想。看他的面容,像是这几年殚精竭虑、思虑太过,鬓边都有了几根白发,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愈发显眼。

“时间不多了。”王天风喃喃地说,像是说给明楼,又像是说给自己。

他站起身来,去拿挂在门边的大衣,穿好,走到明楼跟前,“毒蛇即日起接任上海站情报科科长。”说完了,伸出手来:“诸事小心。”

明楼伸手,给了他有力的一握。“你也一样。”


短暂而突如其来的会面后,明楼用接近三个月的时间搞清楚了来龙去脉。三年前巴黎一别,王天风即接任上海站情报科科长,在上海开展情报工作,倒是极少作为行动组抛头露面。军统派给他一个初出茅庐的新兵,郭骑云,做他副手。这孩子有个副业是摄影师,两人便以摄影工作室雇员和老板的关系,在上海潜伏下来,对外称郭骑云是他侄子。

王天风撤退,一是因南田盯太紧,风声鹤唳,实在不利于工作开展;二是因军统上层有意发展新生力量,派他去军校做教官了。

明楼后来去述职时,在上峰的办公桌上见到正式的批文调令,附有一段评价,说他“心思缜密、八面玲珑、可堪大任”,署名是“王成栋”。

明楼一方面想着,看来这个新位子,多半还是他王天风给担保来的。另一方面却难免有些不正经地想着,敢情在上海三年,王天风一直用着“成栋”这样的化名。可见面的时候,装得倒是若无其事。

或许王天风比他更会装。


一九三八年冬天,王天风刚到黔阳,在这偏远地方,百废待兴,一穷二白。忙活了一个月,才把新兵们安置好,又死说活说,才派了炊事班来,虽然只有一个人。

王天风没想到的是,刚设好电台,便收到一封只有四个字的电报。

“成栋安好。”

他自然知道这是谁,他太知道了。他甚至知道这人已经在刚成立一年的日伪政府谋求了一官半职。果然长袖善舞,上海站在他的带领下,是要往蒸蒸日上里去了。

王天风回了一封电报。

“升官之喜,恕不能当面道贺。”

明楼再打电报来说些闲不要紧的话,王天风便没再回了。用这样珍贵的电报资源,做些隔空传意的小儿女事,他可干不出来。

他不再是那个在巴黎和明楼共饮一瓶红酒的王天风,他是卸了任的毒蜂,兀自着急着、心慌着,在方寸斗室内徘徊、踱步,月色凄清如水。

他们离那个短暂的、依偎的、又决裂的巴黎已经太远了。


时间的确不多了。

在相识的第十年上,他们终于又在上海见了面。这次明楼对他拍桌子瞪眼,全因他把他弟弟拉下水。王天风其实心里有愧,因为想起几年前在巴黎时,曾对他说了一句“我不动你家人”。但明楼似乎忘了这事,只顾着色厉内荏地指责他自私。

自私什么呢?他这是要为了国家去死。自私的、存有私心的从来都是明楼他自己。

“对不起。”王天风终于说道。

话说出口,他便有些后悔。他对不起自己的副官,对不起自己的学生,可却犯不上对不起明楼。他对明楼所做的,简直仁至义尽。若说是他以身赴死的决定,那么在巴黎时恐怕明楼已有预料。

这件事,明楼已经向他妥协,且必须向他妥协。

“我也应该向你说声对不起。”明楼突兀地说道,“为了你的忠诚。”

这是头一回,他为了当初从头骗他到尾而致歉。不知道这其中的歉意有几分是真心,有几分是嘲讽他偏要为自己选一条死路。而这些在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。

那杯庆功酒,他是喝不上了。


王天风死后,尸体被76号处理了。他的身份是叛徒,没人敢给他立碑作衣冠冢。时局如此,明楼也不能做更多。

王天风身无长物,留给他弟弟一块表,给他倒是什么也没留下,像是不屑解释、也无话可说。

明楼却强留了一样东西——当年在巴黎剩下的半瓶酒。

时隔多年,酒是没法再喝的了,也再没人能陪他一醉自救。

送走明台,又办完大姐的葬礼,某天明诚开车接他去政府开会,车上他还正背着尽是违心之词的演讲稿,无意间抬头,却见到车子正经过那一大片乱葬岗。

“……若社会各界摒弃成见,专注经济繁荣发展,则我大东亚共荣指日可待。”

窗外阳光正好,柳树抽枝,寒冬将去,春回大地。

有些人,有些事,乃至有些岁月,却是义无反顾,一去不回了。


“活着,终有一天,你能走到阳光下。”明楼喃喃地说道。

车子停稳在办公楼面前,他拉开车门,带上了标志性的微笑,走进了料峭的春风里。



评论(53)
热度(577)
  1. 共19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©千百化一 | Powered by LOFTER